本文撰稿 《纽约时报》迈克尔·索科罗斯夫 张洁 编译

　　3月初的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迈克尔·菲尔普斯从一辆林肯超长礼宾车的后座中钻出来，走上人流如织的曼哈顿街头。他的头发乱蓬蓬的，似乎忘了梳理，双手一直插在口袋里，人群中的菲尔普斯走得有些踉踉跄跄，对自己的步伐不那么确信，除了6英尺4的身高之外，他看上去全然没有顶尖运动员所表现出来的风范，似乎只是一个还在不停长个的普通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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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

　　他来到联合广场附近的一家名叫“压力”的夜总会，这家夜总会正在展示最新款的高科技泳衣。电子音乐在房间里弥漫着，年轻的女孩们身着用所推广的材料制成的白色概念性裙装，以凸现新款泳衣的高科技特征。整个展示过程中，菲尔普斯都仔细聆听着对泳衣的介绍，并急切地渴望扮演自己的角色，当一番新款泳衣的模特。当他在展示台上笨拙地迈着舞步时，他的脸上露出害羞的笑容，菲尔普斯知道自己的表演实在是缺乏芭蕾舞般的优雅。

　　没错，菲尔普斯在岸上，或者说在陆地上，就是一个有些笨拙的高个男孩，他曾有一度练习跑步，但最后放弃了，因为他总是莫名其妙地绊脚，说得委婉一些，菲尔普斯在陆地上，就得时时刻刻冒着摔跤的危险。 下午，菲尔普斯结束泳衣模特的展示活动后，重新坐上林肯车，开回自己的住所。事实上，无论去什么地方，水对他来说都是不可缺少的。他仿佛是个海洋动物，只能生活在海洋的边缘。在过去的七年中，他只有5天，2500个日子中的5天，没有下过水。2002年，当他参加完在日本举行的国际游泳比赛后，精疲力尽地回到自己在巴尔的摩郊外的家中，打算至少休息一天，但直到凌晨3点，他都无法入睡，只能打开电脑，给他的教练发了条信息：“我想游泳，我们能在游泳池碰面吗？”

　　林肯车将他带到第91大街，名叫Asphalt Green的游泳中心。几分钟之内，菲尔普斯就换好了泳衣，跳入水中。他在水中自由地伸展着四肢，手臂有力而稳定地甩动，触壁后，他突然消失在水中，转身后又窜出来，速度快得超出你的想象，他的身姿仿佛是在海洋中徜徉的海豚，我看过许多其他世界顶尖的游泳运动员，他们都技术娴熟，在水中姿态优美，但与菲尔普斯仍然不一样，与他相比，其他人只是看客。

　　Asphalt Green的泳池中，空荡荡的，只有一些人在练习游泳，一位60岁左右的妇人在岸上，看到菲尔普斯游过时，惊得目瞪口呆。“他游得太棒了。”这位妇人嘟囔着说，“他是游泳队的吗？”站在一边的我实在忍不住，回答道：“他是迈克尔·菲尔普斯，世界上最优秀的游泳运动员。”

　　泳池中的菲尔普斯依然是个不知愁滋味的少年，大多数游泳运动员在成长过程中所经历的失败，对于他来说依旧是种陌生的感觉。每位运动员都经历过第一次，第一次参加地区锦标赛，第一次经受别人远远游在自己前面的挫败感，第一次感觉发挥出自己的最佳水平，却只排名103位选手中第46位的绝望，他们在震惊之余会加倍地刻苦训练。但这一切都没有在菲尔普斯身上发生，而且很难想象这一切还会不会发生。没有人能让菲尔普斯尝到半点的挫败感，他已经迈上了巅峰，所要努力的只是扩大自己的统治范围。

　　但离开水的菲尔普斯，生活对于他来说却有些混乱和糟糕。这个总是精力充沛的小伙子在初中时，被认为有多动症，他的家庭作业，尤其是需要手写的功课常常只有在父母的监督之下才能完成。菲尔普斯的父母在他9岁时就离婚了。“在迈克尔的生活中，这是非常艰难的一段时间。”菲尔普斯的母亲，德比说道。她还回忆起当菲尔普斯从初中升入高中后，她和她的儿子生活的异常艰难，只能靠学校的支撑才勉强度日，菲尔普斯升到六年级后，对母亲说：“我自己无法完成功课。”

　　水成为他最好的治疗。“他不是一个能安安静静坐着的孩子。”德比说道，“但他可以一圈又一圈不停地游。”于是菲尔普斯与他的两位同样拥有非凡游泳天赋的姐姐一起训练，并在7岁时加入北巴尔的摩水上俱乐部，他总是呆在游泳池中，似乎也乐于呆在里面。等菲尔普斯长到11岁时，一位名叫鲍勃·伯曼的新游泳教练成为了他生命的转折点。知识渊博，但脾气暴躁的伯曼称得上是游泳界的伯乐，他见过无数才华横溢的年轻游泳选手，执教过四个不同级别的选手。他告诉菲尔普斯的父母，他们的儿子是一个天才，一个水中的天才，他要求菲尔普斯每天，并且至少每天一次与俱乐部中，已经18岁的优秀选手一起进行训练，伯曼表示，这个计划若能执行，菲尔普斯将在15岁成为国家级的游泳运动员，并作为随行队员参加2000年奥运会，体验奥运会，到了2004年，他就将首次参加奥运会，并争夺奖牌。也许他还能打破自己第一个世界纪录。那么在2012年之前，他将成为世界最伟大的游泳运动员。菲尔普斯的父母对此难以置信，这位教练怎么可能预见到如此遥远的未来？于是伯曼的计划被搁浅了。

　　但幸运的是，菲尔普斯的才华并没有因此而被埋没，15岁的他参加了2000年悉尼奥运会，但不仅仅只是充当看客，他获得了参加200米蝶泳比赛的资格，成为自1932年以来美国参加奥运会最年轻的男运动员。最终他名列第五。第二年春天，距离他年满16岁还有三个月，他在200米蝶泳比赛中打破了世界纪录，成为迄今为止，第一位突破1分55秒的选手，并且也是最年轻的世界纪录保持者。2003年6月29日，菲尔普斯在加州举行的游泳比赛中再度创造200米个人混合泳的世界纪录，一个月之后，在巴塞罗那举行的世界锦标赛上，他再一次刷新了自己保持的200米个人混合泳的世界纪录，41天的比赛中，他共创造了七项世界纪录，而那时他还刚刚年满18岁。在所有世界顶尖的男子游泳选手中，菲尔普斯还只算得上是个孩子，但这位天才少年就将开始自己的第二次奥运会之旅了。所有的一切听上去真像是天方夜谭。

　　在这项以百分之一秒计算时间，金牌和银牌之分只在瞬间的运动中，菲尔普斯上个月在长岛进行的美国奥运会游泳选拔赛中，在400米个人混合泳中，以5.68秒的优势胜出，将自己保持的世界纪录提高了0.68秒。他还分别以3.06秒和的2.07秒优势赢得200米蝶泳和200米个人混合泳。目前他已经在200米个人混合泳中创造了七个最快成绩，成绩都在1分55秒94和1分57秒94之间，而在这个项目中，还没有人能游进1分58秒16之内。

　　将于8月14日在雅典开始的奥运会中，今年6月刚满19岁的菲尔普斯将试图平了或超越马克·施皮茨在1972年慕尼黑奥运会上夺得七枚金牌的纪录。菲尔普斯将参加五项个人项目，比当年的施皮茨多一项，并且参加三项接力。在奥运会级别的比赛中，通常游泳运动员只专注于一种姿势和其中一个距离的比赛，但菲尔普斯的多才多艺确实让人匪夷所思，他在三个项目中的实力无可动摇，并且在其他一半项目中有能力冲击冠军。许多游泳运动员，包括菲尔普斯自己的美国队队友都相信他将抢走他们的金牌，打破他们保持的世界纪录，尽享所有的风光。但他其实想要的只是竞争，在自己保持的项目中已经消失的竞争，如果他只局限于自己最好的项目，他只能感到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超越施皮茨是菲尔普斯为自己制订的艰难的任务，一个可能让他在身体和精神上都精疲力竭的耐力考验。当时在慕尼黑奥运会上，包括预选赛和决赛，施皮茨共参加了13次比赛，但由于这一次在200米比赛中多了一轮半决赛，也就是说菲尔普斯将总共参加18次比赛，八天内将多次出场，有时候一个小时之内要游两次，而每一次都面对的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游泳运动员们，后者都为金牌毕其功于一役，而不是八次。菲尔普斯的表现很有可能将使其他运动员黯然失色，这其他人中就包括澳大利亚游泳运动员伊安·索普，他曾在悉尼奥运会上夺得三枚金牌，最近几个月中，索普已经多次表达了他对菲尔普斯所制订的目标的担忧，但也许是他内心深处对这位19岁少年的恐惧。索普认为菲尔普斯想争夺这么多的金牌是个糟糕的主意，他认为这只能导致自己这位强大的竞争对手的失败。

　　但众人的怀疑只有坚定菲尔普斯的目标。本届雅典奥运会已经充斥了种种令人不安的消息：对东道主主办能力的担忧，对恐怖主义的恐惧，田径界的违禁药丑闻。只有菲尔普斯的奥运梦想——冒着彻底失败，而执著地达到人类竞技体育极限的梦想，注定将在本届奥运会上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电视镜头将紧紧地跟随着他，人们期待着他为奥运会带来戏剧性的高潮和激情。几个月来，菲尔普斯急不可待地盼望着奥运会的开始，脑海里已经上百次演绎过整个比赛的过程，并憧憬着美妙结局的到来。

　　在选拔赛的最后一天，菲尔普斯正式宣布：他将放弃仰泳。“我一直渴望在自由泳中与索普一决高下。”菲尔普斯在谈到自己的决定时说。“在我的职业生涯中还未曾有这样的机会，我想这也许是我最好的机会，游出历史上最快的200米自由泳成绩。”

　　也许这不是一个最明智的决策，甚至连施皮茨本人都表示如果菲尔普斯真想夺得七枚金牌的话，最好避开索普，但这位天才少年确实充满竞争的欲望和真正的体育精神。是的，他渴望金牌，渴望打破施皮茨的纪录。但迈克尔·菲尔普斯真正渴望的是古希腊的奥运精神，一场出色完美的比赛。

　　严厉却不失智慧的伯曼说：“迈克尔的生活很轻松，如果不算我每天对他进行五个小时的折磨外。”

　　伯曼和菲尔普斯的关系却非常的亲密，他们共同分享了成功的愉悦，以及瞬间的声名鹊起，不仅在巴尔的摩，更是在参加国家和国际比赛的途中共同度过了美好的时光，他们有时会因为比赛发生冲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冲突越来越少。菲尔普斯信任伯曼教给他的一切，他总是在采访中用“我们”这个字眼：我们希望如何进行比赛，我们将选择最有把握获胜的项目，似乎伯曼与他一起在水中。菲尔普斯不厌其烦地念叨着他教练的至理名言：“如果你休息一天，实力就会倒退两天。”菲尔普斯说，“如果浪费两天的话，也许就再也追不回来了。”

　　与所有的天才少年一样，菲尔普斯从来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在泳池中，他表现得非常成熟，但在水之外的世界中，他似乎比他的19岁年龄还小了许多，显然还是个需要大人看管和照顾的孩子。菲尔普斯的任务，也许也是他毕生的目标，就是展现人类在水中的极限能力。但人们总是担心一些琐碎小事会毁了他的奥运梦想，比如有人在他的饮料瓶中放入违禁药物，或者他自己贪吃馅饼和香肠而导致诺龙过高被取消参加奥运会的资格，于是他不断地被提醒：不要喝别人瓶子中的水，确信自己的瓶子没有被碰过。伯曼、他的母亲以及队友们都神经紧张地替他张罗一切，生怕一些意想不到的小事毁了他们四年辛苦训练的心血。结果就是菲尔普斯尽管频频飞往世界各地参加比赛，但生活经验却少之又少。

　　呆在家里的时候，菲尔普斯喜欢与自己的高中朋友一起玩耍，通常他们都是打游戏或者看电影，似乎他的社交活动也仅限于此。2000年奥运会的新闻发布会上，曾有记者问他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亲过她，当时他没有回答。上月在长岛，他被问到了同样的问题，这一次，菲尔普斯大笑着说：“我还是没有回答。”

　　菲尔普斯由他的母亲和两位姐姐带大，而如今他的日常生活，基本上是由伯曼照顾。由于他的母亲要工作，伯曼担负起了每天早训后将他送到学校的任务，并确保他吃完妈妈为他准备的早饭。冬天，伯曼会嘱咐菲尔普斯小心地上的冰块。伯曼不仅是他的游泳教练，更担负起了家长的职责。

　　如今，菲尔普斯与他的母亲住在一起，2003年他高中毕业，但为了将全部精力投入训练，他将至少推迟一年开始大学生活，而且他不会再参加大学游泳队，因为他已经是职业运动员了。菲尔普斯在16岁时曾与Speedo签订合约，如果他能平了施皮茨七枚金牌的纪录，Speedo将奖励他100万美元。其实这份奖金比起已经获得的500万美元，以及Speedo、Visa、AT＆T、Wireless、Omega、Argent Mortgage、PowerBar以及其他赞助商将与他签约的数目来说，不过是小小的一笔，而且就算他只在奥运会上获得两枚或三枚金牌，他的奖金也将非常丰厚。有一天，我问菲尔普斯：“你已经赚了很多钱了，是吗？”他回答道：“对我自己来说，是的，但与勒布朗·詹姆斯比起来，就差多了。但我想在我这个年纪，已经算是有很多钱了。”

　　菲尔普斯还不清楚自己该怎么花钱，他买漂亮手机、iPdos、大屏幕电视。他还喜欢买礼物，送给伯曼一块昂贵的手表，在圣诞节送给妈妈一辆梅塞德斯，或者给他的朋友和亲戚买点小饰品。他的时间表不允许他将过多的精力放在游泳之外的兴趣之中。所有顶尖选手的教练都会安排繁重的训练，但伯曼却是个极端，他的理论很简单：没有什么比呆在水中更好的训练了。在他的训练课程中没有跑步，没有举重，当然也没有休息。水之外的每一天都是倒退。伯曼希望手下的每一位选手，不仅仅是菲尔普斯，能365天，天天呆在水中。

　　他的才华让所有人感到迷惑，究竟是什么让他成为如此伟大的游泳选手。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毫无疑问在他的身上体现了心理和身体条件的完美结合，以及充满竞争的欲望。菲尔普斯身高6英尺4英寸，195磅，肩宽腰窄，是典型的游泳选手的体格，但他却是这典型中的另类，因为他的上肢特别长，而腿特别短，只有32英寸，这使他在水中仿佛是一架又细又长的帆船。

　　游泳教练总是有他们自己特殊的评判运动员身体状况的标准，当然伯曼从他第一次开始执教菲尔普斯，就仔仔细细地研究过他的体格状况，他根据自己的观察来预测年轻选手未来的发展。伯曼称菲尔普斯的体格就是“水上运动的坯子”，他还注意到，菲尔普斯拥有特别良好的水性，使他具备在水中将自己的身体调整到最佳位置的能力。事实上，游泳教练就是要教会运动员在水中的位置感，比如触墙后，如何迅速地将身体调整到紧张的姿势，并迅速获得向前的动力。良好的水性需要结合技巧、灵活性以及特殊的，有别于陆地上的，水中的力量。这些技术能够被教会，但只能达到一定的程度。而菲尔普斯天生拥有水性，几乎是一种原始的能力，这使他从一开始就占据了巨大的优势。就算是奥运会级别的游泳运动员都会遇到在水中失去感觉的困窘状况，或者无法控制好节奏。菲尔普斯也碰到过这样的问题，但他很快就能摆脱类似的困境，他的自信让他从未恐惧过水，而其他一些选手则至此再也无法重新获得对水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