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直指人心的意象和现代科技的手段表现古老文明的手法难出其右

　　特约撰稿 剑兰/发自雅典

　　走向奥林匹克体育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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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奥林匹克体育场的时候是下午六七点钟，平时繁忙拥堵的街道却冷清得如同凌晨时分。很多小路已被扯上绳子封住，使没了岔路的车辆可以开得飞快

　　离体育场还有四五百米，观众们都被勒令离车步行。穿行过挂满橙蓝奥运色的彩布挡板(板后是废弃工地等，这做法好生熟悉)，穿行过举个牌子等待退票以及出售小徽章或者胶卷的各色人群，才来到安检口。我提醒检票的姑娘撕票时千万小心，因为我要收作纪念，她就特别开心地笑，说：“我知道呀，因为每个人都这么跟我说。”

　　落座后发现每个座位上都放一个大纸盒，每个人都迫不及待拆了开来，原来有一本书、一只古拙的小铜铃以及小小的圆形手电。书中是用希、英、法三国文字对希腊各时期历史的介绍，配有漂亮的大幅彩页。小铜铃声音悦耳，与中国铃铛不同的是，铃的上方还有两个小孔。手电则发出蓝莹莹的光芒。

　　实在些讲，我对安全问题却心有惴惴。我的座位在前几排，头顶黑压压七万人，遇有任何突然事件，当真是插翅难飞啊！不过抬头看，那小小一片天，巡逻直升机和监视飞艇一分钟都没有离开视野，令人略感宽慰。也好在飞艇的样子也有婴儿状的可爱，不然难免会令人生厌。

　　画龙点睛的屋顶

　　整个主体育场群(简称叫作OAKA)已经完工，但没有像样的大门，地上还是黄土，绿化也不值一提。到处是围栏，所以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坐在高高的凳子上，手举喇叭指挥方向，并负责回答你的问题。

　　但是入场后我就开始为自己曾经说过的关于雅典奥运场馆不能及时完工的种种话语感到不好意思——虽然未有一句虚言，因为这座体育场特别是房顶实在太漂亮了！在两座从雅典城的开阔处均可远远望见的白色拱形钢架之下，千丝万缕地用钢索牵引起一座白蓝两色的房顶。那房顶是完美的椭圆对称，好像卫星的轨道，两边亦成拱形，不断起伏错落，而在远端两侧房顶相交之处，有微微的翘起，仿佛隔世的亲吻。白色的钢架上浅蓝色的玻璃窗，给头顶的天空以不真实的梦幻感，而钢架优美的圆弧流畅的线型以及纯白的色彩，都使沉重的房顶似乎在轻盈地飞翔。

　　果然如雅典人所期待的那样，这座体育场注定会成为雅典继巴特农神庙之后最伟大的建筑。而它的价值1.5亿欧元的房顶，果然是如此精美绝伦，不可或缺！之所以用果然，只因三个月前，这座房顶还纤毫未现，大家为是否来得及按原设计完成它心存疑虑。国际奥委会眼见时日无多，心急如焚之下建议实在来不及就不要屋顶了，甚至说“别人没有屋顶不是一样举办奥运会吗”。但希腊方面却格外坚持，前后两届政府都信誓旦旦，要将其做成奥运品牌的极重要组成部分。现在看来，这房顶应算是整个作品的点睛之笔了，不难想象没有它的奥林匹克体育场，会是怎样的平庸无奇！

　　仿佛从历史中脱壳而出

　　开幕式带着奥林匹亚的远古气息和爱琴海式的浪漫进入我们的视野。鼓手们从人群深处走出来，缓缓地行进在爱琴海岸。大屏幕带着人们的思绪，回到公元前776年的奥林匹亚，和第一届奥林匹克体育场，那里，一位男子身着古希腊服饰，敲着同样的鼓点。三千年隔屏相望，仿佛就在昨天。忽然，一支火箭射入湖中，水下的五环勃勃地燃烧在爱琴海。火光映着人们激动的脸庞，整个体育场一片火红。当火光暗淡，湖面再次平静蔚蓝的时候，一艘纸做的小船儿载着一位手持希腊国旗的孩子缓缓驶来，全场都屏住了呼吸，在优美的乐声中沉醉了。我最爱第三幕历史的行进。每一组真人雕塑出来，我都兴奋不已。先前在博物馆和图片中见过太多，如今看着这些著名的雕塑、壁画、建筑、服饰被希腊人如此活生生地还原，竟忍不住有些热泪盈眶了！克里特岛米诺索斯王宫的海豚壁画、圣托里尼的提着两条鱼的那个孩子、卫城的女像柱、巴特农神庙上绘着的12位天神、战斗中的雅典娜、阿伽门农的金面具、保存完好的埃皮达夫洛斯古剧场、红衣女子在带着古风式微笑的雕像丛中穿过——太多太多了，这就是希腊的丰富呵。我拼命按动快门，想把每一幕都记录下来，可惜我坐的位置，只等到旋转舞台转到一半的时候，便已不能再看了，因为下一幕要开始了，所有“雕像”们都脱下外壳儿，从四面八方，走向湖中慢慢升腾的橄榄树。一瞬间，我觉得仿佛有希腊从历史上脱壳而出的意味在。

　　运动员入场及其后的讲话升旗相对而言比较漫长无趣，点火方式也比较平淡。但仍有一幕令人激动不已。一块大布(天，不知道会有多大)盖住所有的运动员，边上留出一条来拦住跑道。从上面看上去应该像一轮有28道光芒的白色太阳，第一条象征着一届奥运会。从1896年的雅典开始，每跑过一条，便进入下一届奥运会，到一战和二战的时候加以停顿，运动员俯身作痛苦状。其实这个创意并不新奇，但绕行一周后跑至2004年时，又回到雅典的感觉令人心潮澎湃。的确，回家这个主题是一晚都在被强调的。因为回家是人类最美好的情感之一。

　　从各国出场看世界政治

　　开幕式的前半段精彩纷呈，不过运动员入场时段，经过最初的激动特别是中国团入场之后，就开始觉得无味，实在太多人太长时间了！其间惟一的乐趣，是观察希腊人的民心向背。这样的机会恐也殊为难得。各团经过时观众起立与否，又是否赠以绵长响亮的掌声，自然能见得喜恶。

　　希腊人曾是优秀的政治动物，不过如今普通希腊民众与帘外世事瓜葛有限。近两年影响他们生活中的重大事件，莫过于塞浦路斯问题、欧洲杯和伊战。塞浦路斯曾是希腊的一个岛屿，如今由希腊族、土耳其族分治，纠纷未断，争论不休，统一也无望。在希腊人心目中，塞浦路斯是自己家里的事，是心中永远的爱与痛，所以塞浦路斯代表团感受到的是第一流的热烈，沿场前行中便形成此起彼伏的人浪。

　　欧锦赛夺冠，是希腊近几十年最全民沸腾之事，所以送来了“奥托大帝”雷哈格尔的德国听到热烈欢呼，而举办了欧锦赛又在决赛中负于希腊队的葡萄牙甚至因成全之惠备受恩宠。伊战对希腊人来说是恃强凌弱的强盗故事，这种立场一年多来从未动摇，所以伊拉克的出场造就除东道国、塞浦路斯之外的可列第三名的疯狂。同样道理下的巴勒斯坦和阿富汗也受到热情的鼓励。而在伊战中持过反战立场的法国亦很受欢迎，西班牙获得的掌声想是与他们年初受袭后从伊撤军有关。

　　希腊人对美国的感情稍显复杂。美国团获得的掌声非常之多，场内也时见星条旗飞舞，但许多希腊人面色凝重，冷眼看欢呼人群，有十分不喜之状。我猜来希的美国人本身数量也不在少数。至于对非洲及一些遥远国家，反应都平淡。倒是有一国只有一名旗手，引来大家热烈掌声。而有个运动员对着镜头真的深深一吻，大家在大屏幕上看到他的鲜明的大嘴唇，笑声一片。

　　亚洲国家除了上述伊拉克等三国，未见特别礼遇。中国代表团不像一些媒体渲染的那样受到什么特别热烈欢迎，只是认识姚明的人的确不少，坐在我后面的希腊哥们也一眼认出他来，大喊“姚明”。姚明轻松高出别人四五十厘米，在人海中绝对鹤立鸡群般抢眼，成为中国队场内地标。入场之后的漫长时间，有许多运动员跑过去与他合影。想提提中国团的入场服饰，几乎与过去一样乏善可陈，只显端庄，毫无特色。人也矜持，似处处想要显示中国人内秀含蓄的一面。我不懂这样难得的场合，为何不能再特色一些、再美丽一些、再狂放一些呢？

　　虽然国际奥委会给东道国许多的优先以慰他们的辛劳，但希腊代表团人数之多仍令他们自己人瞠目。他们最后一个出场，光芒完全淹没了倒数第二的香港团应得的尊重。只见全场起立疯狂鼓掌，喧嚣的声浪直刺云霄，只是人数之多为大家所未料，竟然欢呼鼓掌到有些累意。希腊人在这一点上与中国人颇多共同之处，凡事爱讲个待遇，能“上”的场合怎么就不让我“上”呢？那可不越“上”越多吗？

　　下届东道国不好当

　　这真的应该被称为一场完美的开幕式，前半部分尤其是。这里没有团体操，没有喧喧的人潮，但却充满如此奇谲的想象，用最简单却直指人心的意象，将古老的历史用如此现代的手法展现出来，在两者之间找到不可替代的完美结合。出场的时候，我对一个希腊女子说，你们的开幕式太精彩，作为下一届东道国，我们压力很大！她却很诚恳地说，不不，我相信你们中国的一定会是最好的，会比这还精彩。听得我心花怒放，其实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想如此，只是怕又想展现我们的古老文明又要展示现代化的手法难出此次开幕式之右，弄不好搞出个四不像了，更怕极我们那永远乐此不疲玩着的人海战术。

　　想一想，离我们上场的时候，不知不觉也就只有4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