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一平(本文作者为陈杞的父亲)

　　3月17日，中国乒乓球队通过新闻发布会，宣布了2004年雅典奥运会乒乓球双打名单，马琳、陈杞和王励勤、闫森两对双打组合入选。接到消息后，我在第一时间用手机发短信息给陈杞表示祝贺。陈杞随后回了我八个字：“只是暂定，不必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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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随后的二十几天里，我的心一直悬着，白天我无时无刻不在关心来自媒体的各种消息，晚上几乎发疯似地在网上搜索信息。媒体忽左忽右的议论和评说搅得整个态势扑朔迷离，更加令人捉摸不透。

　　到4月7日，媒体的各种说法突然对马琳和陈杞越来越不利，有条信息甚至直言马/陈组合内定已经落选。我与陈杞妈妈看到这则消息后，心里实在不是滋味，茶不思、饭不想，心情非常复杂。失落感倒是次要的，更主要的是面对现实如何做儿子的思想工作，一时真是不知所措，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更不便向陈杞询问情况，知道他压力很大，心情也不会好到哪去，每天像例行公事一样发个短信息问候一下，其它事情只字不提，心里其实也不敢提，怕不好的消息真的突然降临。

　　哎，结果还没有最后出来，就让它悬着吧，我心想，悬着就存在希望，毕竟等待也是一个既痛苦又美好的过程。

　　从3月30日到4月6日，马琳/陈杞、孔令辉/王皓及王励勤/闫森三对双打先后进行了四次循环比赛，结果马琳/陈杞的成绩夹在其他两对选手中间，最后一次循环赛三对选手甚至打成了连环套，难分伯仲。

　　4月8日晚9点钟，陈杞突然来电话说：昨天吃过晚饭后感觉胃不舒服，后来发展到又吐又泻，折腾了整整一夜，没办法，今天打了一上午的吊瓶，一天只坚持训练了一个多小时。还告诉我：之所以队内循环成绩不理想，是因为4月1日到现在马琳身体一直不好，发低烧，天天晚上呕吐，体质很虚。比赛时为了照顾马琳，他只有抢先进攻、发力，尽量将球打死，结果失误也增多，输球也就难免。不知是不是传染，他也吐了，症状与马琳差不多。

　　听到这些情况，我的心一下子凉透了，关键时刻，怎么两个人都病了呢？即使选上了，这样的身体状况预选赛怎么打呀。亚洲地区双打高手如林，水平都相差无几，不经过一番你死我活的打拼是绝对过不了关的。心里这么想，嘴里却对陈杞说：肠胃一定要保暖，吃东西要注意卫生，特别是心态上要尽量调整过来。烦躁、忧虑也会导致胃不适，出现呕吐症状。

　　过后，我还特地发了一条短消息给陈杞，“如果落选更激发了你的斗志，你将是最后的胜利者。因为，在你身上蕴藏着无限的潜力，相信你，不久的将来你一定是最棒的，爸妈为你骄傲”。

　　当时，我是想传递给陈杞一个信息，爸妈已做好落选的心理准备，你也要摆正心态，前面的路还很长，机会总会出现的，只要自己不放弃。

　　陈杞大概理解了我的心思，第二天早晨发信息告诉我，休息了一夜感觉身体好多了，状态也有所恢复。随后我问了一下马琳的身体情况，他告诉我马琳已经没事了。

　　4月11日是星期天，我早早就起床了，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网上没有出现一点新的消息。直到中午，才出现当晚8时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最后入选名单的消息。

　　下午4时，为了调节一下沉重的心理压力，我决定去理发店洗个头。我对洗头的小伙说：先帮我敲敲头，捏一捏穴位，我的头疼得要裂。

　　10分钟，也只有10分钟，大约4点20分，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来电显示的是陈杞在北京的手机号码。我的手机原来是陈杞用的，提示音设置的是国歌，我用以后特意没有去更改，因为我知道，国歌在他心里有特殊的位置，也隐含着特定的意义。

　　犹豫了片刻，我接通了电话，心里忐忑不安，感到陈杞这会儿打电话肯定是告诉我最后的结果，是凶是吉，两者必取其一。

　　电话那头传来陈杞嘶哑的声音，含糊地喊了一声“爸”后，就是撕心裂肺的哭声。足足有一分钟，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我的眼睛也模糊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忍了又忍没有掉下来，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这下完啦，肯定没选上，我该用什么方法来安慰他呢？一时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对陈杞重复着一句话：“不要哭，不要哭，不要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陈杞突然止住了哭声，淡淡地却非常坚定地告诉我：“选上了”，就说了三个字，也只能说三个字，接着又是泣不成声。

　　我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从大悲到大喜，落差太大，我几乎要崩溃。我一句祝贺的话都没说出来，一个劲地在电话里重复：“好，好，好，太好了……”

　　与陈杞通话足足有5分钟，除了以上简单的对话外，充盈在电话里的就只有陈杞的哭声，至于如何被选上的，陈杞只字未提。

　　陈杞哭了，为打球而哭，而且哭得如此放情、真诚，在我的记忆中应该是第一回。陈杞从小就不爱哭，坚强和自信是他性格的主要特点。输球他没哭过；被国家二队两次罚回省队他没哭过；没能入选多哈世乒赛主力阵容他也没有哭。而这一次他哭了，这里面肯定有必然的原因，当时在我心里就产生了这样一个疑问。

　　4月11日晚上，中央电视台准时播报了宣布奥运双打最后名单的新闻发布会，其结果世人皆知。同时还透露了一条鲜为人知的消息：就在新闻发布会之前四个小时，马琳/陈杞与王励勤/闫森进行了一场争夺入场券的“生死之战”，结果马琳/陈杞以4比2战胜了王励勤/闫森。

　　之前，也就是在4月10日晚，教练组专门找他们两对谈话，给了他们两条路选择，要么打一场比赛，胜者入选，要么就由领导来决定，结果两对都选择了打比赛。这个结果应该说是必然的，优秀运动员总会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靠实力说话更有说服力。于是就有了11日下午3点30分开始的“生死之战”。

　　经过45分钟的激烈角逐，马/陈获胜。也就是在刚结束比赛的5分钟内，陈杞拨通了我的手机，告诉我这一通过如此残酷的竞争得来的结果。我想，不管是谁，此时此刻都会为之动情。

　　后来才知道，不仅是陈杞哭了，当时在场的主教练刘国梁也哭了，还有马琳、王励勤、闫森都哭了，其场面之悲壮可想而知。

　　记者手记

　　本来4月中旬奥运会预选赛结束后，陈杞的稿子已经完成。一天深夜夏娃打来电话，当时正在“痛苦”地撰写《残酷日记》的她说，“对不住你了，陈杞的稿子留到下期上吧，放这期里我感觉把他淹没了“，而我们都觉得陈杞值得做一期封面。之前曾电话采访了陈杞的妈妈，还开玩笑说，“等陈杞拿了奥运冠军，没准还要去家里采访您呢。”妈妈连说，“就是，等到他出了成绩再写吧，现在好像早了一点。”

　　没想到，十几天后，乒超联赛跟随江苏队主场，我登门采访的机会就这样提前到来了。当时恰巧赶上中央电视台《体育世界》给陈杞拍片子，在南京体院拍完时天色已晚，他们想赶回南京市区，第二天直飞北京，我也计划着自己的下一站。陈杞帮我们联系了南京的住处，到宾馆刚办理完手续住下，陈杞的电话跟着就来了，问我们住得怎么样，一路上是否还顺利。前一天，央视记者看到陈杞穿了一件Kappa的T恤，知道这个牌子的总店恰巧在南京，便随口问了一句。陈杞特意打听了一番，在电话里告诉了我们总店的具体位置。看上去大大咧咧的陈杞竟也有如此细致的一面。忽然，脑海中闪现出第一次采访他时，他对着一个两三岁孩子挤眉弄眼扮鬼脸的样子，很是可爱。其实20岁的陈杞也还是个孩子，偶尔还会给我们展示一下他“挑眉毛“的本领，遇到不认识的字，他总是一副老老实实的态度，“这个字念什么，我不认识。”接触时间长了，发现陈杞身上有种很大气的东西，有时开玩笑说他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明星味”，他对此总是不以为然。

　　这次到陈杞家里采访，最大的遗憾是没带上相机。当看到陈杞的妈妈为他叠的2008只纸鹤与2008颗幸运星就呈现在我面前时，惟有感动，却遗憾不能将这样的画面记录下来与大家分享。好在陈杞还年轻，有数不清写他的机会在等待着他，只要他在赛场上舞动着拳头，挥洒着激情，这样的遗憾很快就可以弥补上，也许就在雅典之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