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义夫追忆悉尼悲痛时刻 老选手体验运动功利性 |
---|
http://sports.sina.com.cn 2004年08月18日 15:50 新浪体育 |
新浪体育讯 唐蒙: 欢迎收看《直击雅典》的节目,在参加本届奥运会的中国奥运军团中,有形形色色的人物,他们有的人初出茅庐,第一次登上奥运会的舞台,有的人是老技服力,智在千里,而在很多老将中,恐怕有一位是特别引人注目的,算起来他是六朝元老,第六次参加奥运会,这在奥运一百多年的历史中,应该说也是一个非常难得的记录。
而更加可贵的是,在这次奥运会经历中,他又一次尝到了金牌的味道,而且是力克多路强手,而且是时隔十二年之后,而且在过去的二届奥运会中,他都曾经有过和金牌很近,但最终与冠军差肩而过的遗憾,他就是我们非常非常熟悉的王逸夫,我们今天很高兴把他请到我们节目中琰请允许我以“老王”称呼你,因为我觉得“老王”是一个尊称,是对你二十多年来的射击生涯能够保持长青树的状况的肯定。 其实你还算得上是中年人,是一个历经人生磨厉的中年人,那为什么会在这次夺冠后象小孩子一样哭呢? 王义夫: 非常激动,毕竟是十二年前夺得冠军,十二年后又再获得这块夺冠,十二年的风风雨雨,每天都在艰苦训练,确实付出了很多。但是我觉得值得。 唐蒙: 我到射击队次数不多,但是每次看到老王总觉得你是个开心果子。 王义夫: 我是个比较外向型的人,比较开朗。所以,每天都很高兴。 唐蒙: 那反过来讲,你算不算称得上是一个善于掩饰自己情感的人,就是:你有痛苦,你很要强,不愿让别人看到。 王义夫: 应该说也有这方面吧。 唐蒙: 从九二年的巴塞罗纳奥运会后,你觉得最痛苦的事是什么? 王义夫: 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没有拿到金牌,最高兴的事情就是拿到金牌,因为奥运会是非常现实、非常残酷的。全世界的人为了获得这块金牌,大家都在积极地备战,积极地运动。 唐蒙: 同时,老王不觉得这个舞台是非常功利的吗,比如说,九二年你夺冠回来,你看到人们是怎么欢迎你,但九六年、二000年,你就体会到另一个落差。 王义夫: 没错,这个冠军和亚军反差是非常大的。人生什么事都经历经历,我觉得也是很好的,要在坎坷道路之中锻炼锻炼自己,磨练磨练自己,我觉得这也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因为有了这段坎坷经历,使我更加坚强,使我在这次比赛中,更加努力,更加愿意为这块金牌付出。 唐蒙: 我感兴趣的时候,你从亚特兰大回来,当你看到熟悉的人可能会出现你不太熟悉表情,你有没有一种世态炎凉的感觉? 王义夫: 差距非常大。拿金牌和拿银牌有很大差距 唐蒙: 那你当时有没有讨厌这些人,觉得这个世界不公平? 王义夫: 没有,我觉得不管他们怎么看待我,不管是正面的鼓励,还是反面的鼓励,对我的人生都是一个鼓励。所以,在没有获得金牌的时候,自己更应该反思自己,究竟是什么原因,在下一届奥运会中怎么去争取金牌。 唐蒙: 我觉得很长时间以来,人们对你的定位也渐渐走向另外一种,过去人们会说王逸夫是一个中国射击团驰名的名将,是一个真正世界级的选手,现在人们还在说,但渐渐把你供到了一个元老的宝座上,你身上的经验,二十多年以来没人比你更长的职业生涯取代了你射击本来的素质,人们更多会谈到王逸夫是一名老将,而且人们可能忘却了,在你身上可能射击的技术颠峰时期的状态还在,甚至更好。 王义夫: 这件事情,我应该感谢总局各位领导和中心各位领导长期以来对我的支持、关心,使我能坚持到今天, 唐蒙: 评心而论,射击随着年龄的上升,技术会不会退步。 王义夫: 我想,通过我的例子,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唐蒙: 但是在这之前,你确定出现低谷,这些低谷是很正常呢,还是有其他原因? 王义夫: 对我而言,低谷就是冠军拿得少一点。 唐蒙: 你在七十年代的后期,你就在中国崭露头角,如果当时中国没有抵制莫斯科奥运会的话,你应该肯定参加? 王义夫: 肯定参加,我在选拔赛的时候就是第一名。 唐蒙: 如果不是因为政治因素的话,为中国取得在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金牌零的突破,很有可能就是你。 王义夫: 也有可能是别的运动员。不管哪个项目的运动员能够为国家获得金牌,我都会为他高兴。 唐蒙: 我个人认为这些话还不是非常到位,因为,从我这几年看比赛,我觉得你内心对自己还是很自负的。 王义夫: 我对自己是非常自信。如果我不相信自己能力的话,不为自己能力而付出努力的话,我想就不会夺得金牌。 唐蒙: 你十九岁就在国内小有名气,而且那时候至少有一项纪录是你在国内创造的。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是因为天生你就是一个射击的奇才,还是你真的有办法来调整自己。 王义夫: 我觉得一个人想取得好成绩首先要负出。如果你不负出超人的代价,你不可能取得超人的成绩。所以,我每一天都在顽强地、努力地训练。 唐蒙: 射击和其他体育运动不同,看上去非常静止,几乎是一项自己和自己决赛,那射击到底枯燥到什么程度? 王义夫: 如果你站在那儿一点都不动,一个小时没有关系,到了第二、第三、第四个小时就很难受,有时站不住。 唐蒙: 那当时你在十几岁时被启蒙教练看中,就是因为你超强的定力和极强的稳定性? 王义夫: 这是非常偶然的。当时我家里的附近很多邻居都有汽枪,我向我爸爸的战友借了枪去打麻雀,当时打麻雀被称为“除四害”,我打得不错,在当地小有名气,就让我到射击队去试试,那时射击属部队管,教练问我打什么枪,我说什么难打就打什么。最后我就选了世界上最难打的自选手枪慢射。 唐蒙: 为什么你认为自选手枪慢射是世界上最难打的,是稳定性最难把握的? 王义夫: 这是全世界公认的一个项目。一个是单臂举枪,距离又远,靶子又小,这个项目的世界纪录是原苏联的581环,到现在没人打破。你看其他项目,有时打600环的运动员还不一定夺冠,手枪慢射能打到570环以上的,百分之七、八十就可以获得冠军。 唐蒙: 那你算得上是手枪的奇才,十八岁练这个手枪慢射,已经有多少年了? 王义夫: 我是77年参加业余训练,练了半年,参加辽宁省的比赛,获得了第二名,接下来,参加了省里的集训,集训完了后回到市里训练,年底时省里的教练又到各省市挑运动员,他问我能打多少环,我说能打540环,当时对辽宁省来说打540环是一个可喜的成绩,他说如果你能打到540环,我就招你去,我打了553环,教练很高兴,第二天就招我到省里,训练了半个月打考核,我又打了553环,教练又给我换了一次枪后,又练了半个月,打了562环,成绩上升地非常快。 唐蒙: 你承认不承认这是与身俱来的才赋和默契,这不是每个人只练半年就能打出这种成绩。 王义夫: 我觉得我是有一点天赋,但还是靠后天的努力。当时,我每天要练二到三个小时的夜间训练,所以,我的眼睛就是在那时练坏的。 唐蒙: 为什么要进行夜间训练? 王义夫: 夜间比较静,而且自己训起来也比较投入,我的基础在那个阶段打得非常扎实。 唐蒙: 但同时就要负出你的眼睛视力下降的代价。 王义夫: 已经下降到0.1都不到。 唐蒙: 这时候靠较正视力的话,那裸眼描准的方式,点的掌握有什么不一样? 王义夫: 变化非常大,必须要带眼镜,不带眼镜,我什么都看不见。 王义夫: 相信总会有一天我会拿到冠军,因为前两届我拿到亚军,这个项目在全世界能拿到亚军的也只有我这个成绩,我拿不到冠军,死不瞑目。 唐蒙: 我听说原苏联运动员581环的成绩直到现在都没有考证,是有些微微夸大了,如果从你的个人最好成绩来看,在八十年代早期已经排在世界最好的行列了。 王义夫: 我们都是同场竞技,原苏联运动员的水平确实比较高,当时我们在训练时已经可以达到580环。 唐蒙: 长期以来的训练,据我所知,你的颈椎等毛病非常重,导致我们看到你在奥运会昏倒。在这之前你知道自己有可能会发生这种突发状况? 王义夫: 出发前已经是大家抬着我上车。我觉得,如果说你要玩命的工作,我想会累死,我自己经厉过,十分清楚。不管做什么工作都是这样。 唐蒙: 我知道,长期以来的训练,对你的脑部供血量严重不足,当家人或队友把你抬上轮椅的时候,我事后说句不吉利的话,你有没有考虑过,可能会发生不测。 王义夫: 很可能。 唐蒙: 你真的不管不问吗? 王义夫: 是,我很坚定。当时机长对我说,如果你能站起来的时候,我就让你上飞机。我对我爱人说,你一定要推我一把,无论如何我要站起来,我一定要去。当时我是队里的排头兵,是个领头羊,如果我倒下,对整个队伍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唐蒙: 老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倒下去了,升国旗凑国歌的时候,你有可能听不到了,你觉得值不值得? 王义夫: 非常值得。毕竟是一项事业,是祖国需要我的时候,我能够冲上去,就是倒下了,我也觉得非常值得。 唐蒙: 我们今天让老王讲了很多他的故事,当老王讲到当年他坐着轮椅参加奥运会时,让我想到在8月13日,我们北京电视台一位资深的摄像师在拍摄火箭上升的时候,以身殉职。这个故事是突然出现在我脑海中,我觉得这两个人身上有着一种很相似的东西,中国古人称为以身殉道的精神。 王义夫: 我是前两天才知道的,心情非常沉重,非常难过。他为了把奥林匹克这种精神传遍祖国的各个角落,他没日没夜工作,最后牺牲在异国他乡,他是我们运动员心目中的偶像,也是我们心目中的典范,我们全体运动员非常怀念他。 唐蒙: 老王,在一个运动员的职业生涯中,有很多人都拿过金牌、拿过冠军,但是我觉得,如果真要算幸运的话,你现在依然非常健康,同时你有过这种处在不健康的状态,甚至和死亡、摊焕等不利的东西面对面地走过,我想,只有去过那里的人才有资格回来告诉我们一些东西。人真的经历过这些的话,有的人会说,当你经过鬼门关的时候,一切都会看得很淡,可能没有什么追求了,觉得只要能活着就好,我觉得,你经历过这些之后,你追求地更多了。 王义夫: 人活着一定要有追求,活着要有意义。对事业、对家庭、对社会要有所贡献,人活着一辈子才有意义。 唐蒙: 反过来讲,如果不拿金牌的话,就意味着活得没意义吗? 王义夫: 不是,追求的目标不同。就象郑立同志,为了新闻事业,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他也在不断地追求,不断地完善这项事业,他都想做得最好,做得最棒,让大家看到最好的画面,把前线将士第一时间、第一印象传给大家,他真的了不起,我非常佩服他。 唐蒙: 反过来讲,射击也是要无限地接近最准确的中心,以后会不会要再加小数点来决定胜负? 王义夫: 现在我们的规则有新的改动,可能会有很大的不同,可能更加刺激。 唐蒙: 将来会不会限制年龄,比如说,大家都非常惧怕你,大家会联合推出一个年龄限制,不让你打这样刺激、紧张的比赛,事实上,你依然是长青树毅力不倒,把你拒之门外。 王义夫: 我想奥运会不可能,它是全世界人参与的一个公平、公正、公开的竞技项目,它希望全世界最好的人都参加,不分年龄大小。 有的人说你在上面挡住了年青人拼搏的路,实际上,大家通过这次比赛可以看出,奥运会不相信你是否接着别人的道,不相信你身体好坏,更不相信你的眼泪,最现实的东西摆在你的面前,就是成绩,就是金牌,这是世界人的一种较量,人的素质,包括国力、文化,以及各个方面,我们国家最近在参加几届奥运会上都取得了很好的成绩,金牌数量在不断上升,同时看到我们国家国力的增强,总局领导的领导得力,使我们金牌不断增强。 唐蒙: 老王,今天的谈话你提到奥动会是一个公平、公正的舞台,使我有了一种想,有的时候在非奥运赛场上,比如说在国内的赛场上,你遇到不公平的情况吗? 王义夫: 在射击场上很少,打一枪就一个眼,在国内比赛,我这几年打得不多,还是让年青人冲一冲,我主要还是针对世界大比赛。 唐蒙: 那年轻运动员会不会抱怨,老王平时在国内给他们崭露头角,一到国际上,我们依然没有施展的舞台。 王义夫: 每年的国际比赛非常多,大家都轮班去比赛。我们大赛都是要经过选拔,谁选上谁去,不是规定谁去就谁去,不是因为谁年龄大就谁去,不是因为你年轻就你去,要你的成绩达到一定的标准,才有资格去。 唐蒙: 你打到这个份上,其实完全有资格带一些年轻人,哪怕是当一个课题的组长或某一种职位也好。 王义夫: 我在读书之前,在国家队做副领队,担任曼德拉教练,渐渐地带些运动员,我希望这些运动员都能看到我们这些老运动员的拼搏精神,用我们这种精神,使他们能敬心敬业,为这项事业付出,去努力。 唐蒙: 现在你的年龄大了,身体大不如前,我怀疑你还能不能保持象以前那样训练强度。 王义夫: 我现在的强度应该不比年轻人差。 唐蒙: 按照这样发展下去的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能打到60岁,甚至更大? 王义夫: 没有想过,奥运会后还是会休息休息。 唐蒙: 如果不当射手,你前四十四年的生活几乎是空白,你的生活完全被射击填满,如果你不射击,你自己能干什么,会干什么? 王义夫: 做什么事情,只要你有某种精神,爱这项事业,就能做好这项事业,我想,如果我做其他事情,我一定会做得很好。 唐蒙: 你爱射击,是不是当你十几岁从你爸爸战友手上拿到汽枪打麻雀的时候开始的? 王义夫: 男孩都喜欢打枪,我想现在的男孩也是喜欢打枪,打枪是男孩的天性。 唐蒙: 在采访之前,我特别想从老王这里讨教一点有关射击的秘诀,象他这么四十四岁的老将,为什么状态保持这样,但老王始终是在一种玄虚的过程中,来和我们进行谈话。 我想他的谈话可以提炼成二个字“悟道”,或者是精神。射击到了最后,可能在高手的层面上超越了技术,实际上,是靠一种“道”,是靠一种精神,是靠一种境界来维持,大概没有这种境界是到不了那个高手的状态,只是我们普通的人还无法达到这个状态,就让老王永远停留在那个孤独高手的境界中,为我们带来更多的喜悦,为他增添更多的胜利。 我们再次恭喜老王获得这枚久违的奥运会金牌,祝他以后健康、快乐。感谢大家收看!(上视体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