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眉剑出鞘，说的就是女剑客。

　　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栾菊杰夺得女子花剑冠军，那也是20年来中国惟一的一个奥运会击剑冠军。

　　两年前，在葡萄牙里斯本举行的世界锦标赛上，年仅18岁的谭雪在14平时一剑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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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中对方，夺下关键一分，她不禁兴奋地摘下头盔在场上狂喊，那种欣喜给多少中国人带来悸动。更何况这是中国男女剑客历史上拿下的第一个世锦赛冠军。

　　女剑客

　　北京西郊老山，中国击剑队训练馆的正门前，有几棵杨树。

　　两年前，不知什么原因，其中一棵树的主干被齐齐地削平了。这两年，有两根副干，慢慢地挣扎着往上长，到现在，两根都长得很高，枝繁叶盛，但是还看不出谁能成为新的主干。

　　“谁能成为主干，谁就能吸收更多的阳光，就能长得更茁壮。”中国女子重剑教练王恒满是最早观察这棵树的人，也不止一次这样告诉他的弟子们。

　　沈巍巍在女重队员中算是最爱开玩笑的，她说。“老王对我们说了很多次，但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真正指的是哪棵树。”

　　其实无所谓，老王说的本来就不是树。

　　而是剑。

　　中国击剑队有史以来只有栾菊杰在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上拿过女子花剑冠军，后来栾菊杰移民加拿大，成了三个孩子的妈，据说还都是剖腹产。前几年她成了加拿大花剑队教练兼队员，回到老山击剑馆训练时还练得生龙活虎的；可惜的是，20年过去了，而中国还没出现第二个奥运会击剑冠军。男的或女的，都没有过。

　　不过，女子剑种这两年局面有趣起来了：重剑和佩剑。

　　女子佩剑出了谭雪，前年拿了个世界锦标赛冠军；女子重剑有了李娜，这两年拿过两次世界杯冠军，女子重剑也拿过两个世界杯团体冠军，都慢慢地逼近了栾菊杰。

　　但究竟谁能成为老山击剑馆最主要的剑干，还要到雅典再说。

　　不过，在出征雅典前，女子佩剑这一根副干曾无由地被抽打了一下。

　　今年，女佩项目是第一次进入奥运，可她们的团体赛却被拒之雅典门外。

　　击剑项目本来有12枚金牌，佩剑，重剑，花剑三大剑种；男女团体和个人四大种类，加起来就12块，但奥运击剑项目只设10块金牌，加了女佩也不增加金牌数，所以去年世界剑协抽签，抽两个项目出来不参加奥运，结果抽中男佩团体和女花团体。

　　男佩团体一直是俄罗斯的禁脔，得冠希望在90%以上，俄罗斯剑协自然大为不满，斡旋之下重新抽签。结果第二次抽签，女花团体和女佩团体孔雀中屏。

　　女佩刚入奥运，自然没有势力抗拒，但中国击剑队少了一个争金点。只能派两人去参战个人赛。

　　中国女佩团体去年世锦赛是第二名，前年还取得过世界杯冠军，在去年的世界大学生运动会上，中国队也是冠军。谁都知道，世界大学生运动会的击剑水平一直是世界最高水平。

　　“其实中国女佩团体完全有机会一争。”中国女佩教练茅袆勋心中的不服可想而知，这位江苏汉子自三年前中国国家队成立就一直执掌帅印。眼看着可以好好出一下风头，谁知被俄罗斯人抢了个先机。但击剑本来就是欧洲人的玩艺，所以，俄国人的强梁，现在谁都没办法。“我能做的，就是希望谭雪和张莹能在个人赛出头。”

　　茅袆勋说这话的第二天，他就带谭雪和张莹去德国打世界杯积分赛了，而另两位女佩剑手包盈盈和黄海洋在击剑馆里那天和男剑手在馆里打着排球放松。有点无奈。女子佩剑的第一次奥运会，离她们很远。

　　尤其是包盈盈，更有一种难言之痛。本来，她，谭雪，张莹和黄海洋都是同时出道，平时人们说起女佩来，谭雪后面就是包盈盈，谁知去奥运的是队友张莹，而不是她。可是，这又要怪她自己。

　　按奥运选拔规矩，世界锦标赛前八名的自然出线，而之后各大洲积分前四名选手也有资格，不过每个国家都多出线两人。截止时期是今年3月31日。

　　亚洲除了谭雪外，积分前三名的就是包盈盈、张莹和黄海洋了。

　　去年底，包盈盈还领先张莹16分，但今年头三月的三站赛事，包盈盈连续失利，张莹慢慢地赶上来了，几次比赛发挥得很出色，所以到3月底比完， 张莹积分比包多了3分。

　　这3分什么概念，就是多赢一场剑赛。在三月的西班牙站，如果不是包盈盈没能打进32强，那么去雅典的就是包盈盈了。而现在，女佩第二人就落在张莹身上。

　　若是团体赛，还有如何在4个人中选3个正选的问题，而这个人赛资格，完全是自己在剑上了断，包盈盈尽管失落，但也说不出口。

　　“其实女佩这4人在一起训练有三年多了，感情都挺好，但剑道无情，要争胜，必须要过失落这一关。”茅袆勋到现在也只能这么说了。”就是谭雪也经过失落。”

　　谭雪的失落无非是成名后的几场失败，包括今年世界青年赛的八强不入，还有去年世锦赛上决赛最后一剑输给罗马尼亚无名之辈而未能卫冕。和包盈盈不一样的是，谭雪至少拥有雅典。

　　谭雪算是一战成名，那是2002年的8月，在葡萄牙名城里斯本举行的世界锦标赛上，年仅18岁的这位天津姑娘取得了冠军，决赛赢了阿塞拜疆的著名剑手杰米艾娃，当她在14平时一剑反攻刺中对方时，兴奋地脱去头盔在场上狂喊，那种欣喜给多少中国人带来悸动。

　　女剑客，本来就给人一种说不出的亲近和美感，更何况这是中国男女剑客历史上拿下的第一个世界锦标赛冠军，栾菊杰除了奥运冠军，也不曾取得过世界冠军。当晚在下榻的酒店里，中国击剑队二十多人拉了长桌，摆满啤酒，痛饮庆功。教练们自然一醉方休，憧憬着两年后的雅典。

　　而谭雪则想起了天津塘沽的祖母。

　　谭雪的雅典之路是从塘沽十中的田径场上开始的。从6岁起，她就练跑步，跨栏，后来又练上击剑，直至有一天，天津剑校招人，看上了她。

　　当然，父亲和母亲都不舍得独生女到天津城里去练击剑。天津城离溏沽还很远。但谭雪还是想去。

　　“祖母和二大爷，特别支持我练体育。”二大爷是她父亲的哥哥。常暗地里给侄女塞点小钱，让她练田径和击剑之余买点零食。尤其是天津的冬天，练剑很冷。

　　不过，谭雪和冬天有缘，她是冬天的生日，1月30日，所以叫谭雪，很经典的北方女孩名字。她也是冬天去的国家队，她记得那是1999年的1月26日。”没特别的理由，就是记住了。反正很冷。”

　　她还记得，她练了两个月就参加全国赛，动作笨拙得连裁判都忍不住笑，毕竟女子佩剑从来没有登过大雅之堂，奥运项目到雅典才接纳，而全运会要到明年的南京才看得到。那次处女秀，她取得了第三名。

　　但很快轮到谭雪笑了。

　　1999年9月，她就取得全国锦标赛冠军。自此奠定国内女佩第一人地位；

　　那年她也是第一次去参加世锦赛，无功而返，2001年再去，前八名止路，挡住她的是意大利名将马左卡。

　　2002年得了冠军，2003年是亚军。

　　但在今年6月里， 谭雪坐在击剑馆里，以前的冠亚军似乎都不那么重要，即将展开的积分赛也是为奥运热身，女儿家心里想得其实只有雅典。她说她不敢想得太多，”都说我心态好，但真得到奥运赛场，我会是如何的心态，还真不知道，击剑比赛完全看当场的发挥。”

　　她还说其实她并不常常想到成为栾菊杰第二，那年栾菊杰回国，人家把谭雪介绍给栾菊杰，两人也只是很客气地寒喧了几句，”我只知道她和我一样，是左手将。”

　　栾菊杰在洛杉矶扬眉剑出鞘时，谭雪才半岁。

　　谭雪现在恐怕更关心的是，她和李娜，谁会在雅典更走运一点。

　　因为李娜是她的好朋友。

　　李娜和谭雪的交情算是从去年韩国大邱的大学生运动会开始，两人同住一屋，剑种不同反而更聊得更放松，就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两人似乎有不少共同点，教练们说起她俩，用着同样的形容词，诸如刻苦，懂事。其实任何剑客到了奥运这个高度，刻苦是肯定的了，但懂事，则各有各精彩。

　　一天，王恒满心疼地对李娜说，”希望你学会偷懒，别老是绷着练。”

　　李娜是满族姑娘， 辽宁丹东人，十年前被当时的辽宁队教头王恒满带至沈阳，1998年11月组建国家队时，又一起到了北京。师徒情谊很深。

　　“我偷懒的时候他没看到。”李娜后来曾这么说，”或者说我不愿让他看到我偷懒，毕竟我是老兵，要配合教练，他为了我们牺牲了很多。我必须挺他。”

　　李娜明白自己的影响，在去雅典的女剑客中，参加过奥运会的就是她了。

　　那是2000年悉尼奥运。李娜也差点轰动天下。

　　中国女重团体赛在八进四的比赛中击败了世界头号种子，卫冕冠军法国队。爆出大新闻。当时中国队上场三人为李娜、杨劭琦和梁琴。

　　赢了法国后，杨劭琦和梁琴都十分激动，尤其是梁琴更是无法自已。队员的情绪影响到了水平的发挥，半决赛对瑞士之战。

　　本来，中国女重同瑞士以往交战史上从未输给对手，谁知偏偏在这奥运历史关口输了。失去了和俄罗斯决战的良机。 中国队输了。虽然中国队后来一番苦战之下赢了匈牙利获得第三名，但老队员们都难过。

　　“当时杨劭琦和梁琴都哭了。我没有哭，因为我还没有完全体会到奥运的难得，只是想仗着自己的年轻去拚。”那年，李娜仅19岁，是悉尼奥运剑场上最年轻的剑客，”而随着雅典奥运的来临，我才慢慢体会到了队友的心情，毕竟这奥运太难得了，而她们离奥运愈来愈远了。”

　　四年以后，成熟了许多的李娜看待奥运的心情另有一重不同，”现在觉得我们有实力，有机会拿冠军了，心情又有点紧张。”

　　这是王恒满最担心的事，因为李娜的表现对中国女重团体夺冠，举足轻重。她无疑是女子重剑的核心。团体赛上，她和沈巍巍轮流守尾。而李娜又是4位选手中相对容易紧张的。

　　李娜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她说她有一个排解的办法，就是找男子花剑的队员们去聊天，学他们的从容， 反正在一个馆里训练，她说最欣赏的是叶冲，”他击剑的风度很吸引人，潇洒自如。输赢都很好看。”

　　酷爱摄影的王恒满私人相册里有不少珍贵的照片，包括一张中国女重三剑客和中国男花三剑客在悉尼的合影，女重拿的是铜牌，男花拿的是银牌，那次也是中国剑客最好的成绩组合了，据说中国击剑新馆建成时，这张照片要放大挂在馆中。

　　女子重剑和男子花剑也确实有缘。

　　“我们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熟悉击剑的人一听此言就知道是南通人沈巍巍的口吻，她是目前这几个女剑客中最爱说笑的，年龄也最大，24岁，”我们这几个人的男朋友都是击剑的。”

　　而她走的最远，已领结婚证，老公是男子花剑队的张杰，上海人。

　　“我们去年10月领的证，但还没办酒，因为今年有奥运，又是个闰年。”沈巍巍快言快语。张杰在悉尼奥运会上是男花第四人，今年这第四人变成了吴汉雄，“反正我们夫妻去一个就行了。他在家为我加油。”

　　不过沈巍巍这次是主力。女重能否比悉尼走得远些，她会是很重要的棋子，王恒满常把她作守尾用。因为”沈巍巍脑子比较好使，重要时刻也很灵活”。

　　沈巍巍个子也是女剑客中最高的，1.83米，而且还有一个特点，近视眼，平时带一个黑框眼镜，像个读书人。据说是最爱看书的，尤其是海岩等人写的爱情小说，能觅到的都看过了。也许看惯了小说中大场面的人，在一剑定胜负时，可以镇得住。

　　特别是经过这两年的世界杯赛。

　　沈巍巍战至今日，也算身经百战，团体冠军拿了不少，但高级别的个人冠军还没到手过，最好的也是这几年意大利站，拿过一个季军，一个亚军。拿亚军的那次是2002年，当时她输给了队友张莉，而那次沈巍巍的状态特别好，居然输了。

　　“我当时有想法了。”沈巍巍那次下场就对王恒满这样说。毕竟冠军在即，再洒脱的沈巍巍还是没沉住气。之后沈巍巍再也没能靠近世界个人赛桂冠，两年过去了，当再提起意大利的事，沈巍巍还是表现得轻描淡写，”只要到奥运会上拿个冠军，什么都有了。”

　　意大利的仇希腊报，好象也很正常。不过，能在意大利拿冠军，为什么不能在希腊拿呢，这恐怕是张莉的想法。谁叫这两个国家都是地中海的邻居呢。

　　前年意大利站冠军，也是这个营口姑娘十几年来取得的第一个世界分站冠军。开心是自然的，多年提携她的教练王恒满也很得意，而且老王有自己的庆祝方式，张莉得冠的翌日清晨，他在酒店门口的青石上拍到一张蜥蝪，十分传神，就做了明信片，庆祝张莉的这一胜利。

　　“这个瞎子手，手上功夫还真了得。”王恒满曾这样赞扬张莉。

　　由于多年征战劳损，张莉脚步并不灵活，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是“天残脚”，这付“天残脚”前不久还又被废了一次。当时她和李娜练剑，李娜一个前扑疾刺，狠狠地击中张莉的足趾。 当时她躺在地上，男女队友都围上来了，好在指甲没飞，但瘀血一直没退。

　　“我当时疼得仰天跌下，扔掉剑大声痛哭，我真觉得指甲被打飞了。”张莉说的时候倒在笑，“多年下来，脚受苦了。”

　　但她手上的动作很快很灵。一般人未必受得了她的怪招。

　　在王恒满的相册里，有不少张莉击剑的照片，很漂亮。

　　王恒满的相册在体育界里很有名气，每次出征，他都会有一些佳作，就是在老山看似不毛之地的击剑馆，他都会有妙手偶得，那天在馆里，他为沈巍巍拍了一张静坐，也很美。姑娘们也喜欢上老王的镜头，在老王的带动下，她们拍照的水平也挺高。

　　说起来，王恒满另有一重骄傲，“我们重剑队的姑娘都很漂亮，其实选人时并没有特别在意，但现在看来，确实有模有样。”

　　据说男剑客无聊时，曾评了个”老山击剑馆四大美人”，不过是反其道而行之的丑女评比，这种玩笑上不了枱面不说也罢。好在没有一个“美人”是重剑队的。

　　“要说真得评四大美人，我倒以为我们这四人可以排一下，张莉算是王昭君，李娜是貂蝉，仲维萍是西施， 我算杨贵妃。哈哈哈哈。”又是沈巍巍最起劲。

　　也许杨贵妃没有沈巍巍那股剑气，但说仲维萍象西施，又似乎有那么一点意思，都属江南风情。

　　重剑队身材是娇小的就是上海的仲维萍，其实她也有1.72米。

　　她曾在2000，2001年掀起一阵风波，全国比赛时所向披靡，但仲维萍到现在虽然几次团体冠军都有份，还没有拿过世界杯冠军，所以，奥运会在即，她急于求战的心情也是可想而知。

　　“我不但希望能和队友一起捧金杯，也希望能在个人赛上打出来。”

　　女重这四将，除了团体赛，还要打个人赛，但到时只能出三人。王恒满和他的智囊会有怎样的考量，现在还难讲，但王恒满似是成竹在胸，他的笔记本电脑里记着中国队员各人的特点，以及中国主要对手德、法、俄、匈四国队员的剑法。

　　“今年，对于女子重剑来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老王这样说。

　　极好的什么机会，自然不言而喻。

　　8月里的杨树，是最挺的。(王游宇)